當愛已成往事 殺夫案悲劇所隱藏的省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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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愛已成往事 殺夫案悲劇所隱藏的省思

前言:她還告訴我們什麼

 

20237月,季姓婦人殺夫案,成了「國民法官」登場的首宗審理案例,當媒體紛紛聚焦於法律素人的表現,也讓這樁眾所矚目的家暴案,得到更鉅細彌遺的報導。長期受暴的季姓婦人,審判長以「仍有選擇脫離家暴之可能性,因此沒有《刑法》上情堪憫恕的空間」,最終未獲減刑,72個月,是她從此不再受到暴力威脅的代價。

 

此案的判決結果,彷彿成為台灣過去25年防治家暴過程的總體檢,所有提供給家暴受害者的種種資源,因為季姓婦人「可以使用、卻沒有使用」,成了法律沒有給予寬恕的理由,在已經披露的檢討之外,我們試著進入被害人的生命歷程,聆聽故事主角曾經發出的微弱聲音。

 

她的人生 一開始就留下伏筆

 

怒海浮沈,會怎麼看待迎面飄來的一片浮木?每一個人都會抓住它,因為它是讓自己存活的唯一機會。於是,我們很難想像,有的人會在波濤之中無視浮木的存在,甚至在抓住浮木之後,選擇放手。

 

本案曾經進入通報系統,但防治體系仍與當事人錯身而過。三天馬拉松審理之後,成篇的觀察與批判,見諸於網絡、社群、與媒體,有一句關於季姓婦人背景描述,非常輕描淡寫,輕輕帶過:

 

|她是一位自小失去父母,生長在孤兒院的孩子

 

這是她童年的一抹灰色伏筆,隨著歲月推移,她未來的顏色,也因此改變。有一篇現代詩名為「孤兒的心聲」,作者這樣形容心境:

 

如果

人生下來就有父母的愛

我一定不是人
也許是天堂的天使 或是地獄的惡魔
不然為什麼

生下來就是孤單的

 

「地獄的惡魔」以利刃刺喉、鹼水毀屍,在終止暴力威脅的那一瞬間,她也同時親手殺了「天堂的天使」— 這個在她成長過程中,期待自己或許能夠翻轉的角色。至此,童年的那一抹灰色,變成一桶濃重的黑墨,灑向年過60的她。

 

長達40年的受暴歲月裡,季姓婦人的手,最終沒有搭上浮木,在看似難以解釋的選擇背後,這首詩帶我們走進她的內心深處,找到另一個可能的解答。

 

緊握的手 還能多抓住什麼

 

季姓婦人從小就沒有感受過親情,對愛十分陌生,深切渴望一個完整的家。在20餘歲那年,她踏上紅毯,從此她有了家,後來也有了孩子。夢想成真的時刻,也是她長達40年死守的開端,面對沒有盡頭的暴力,曾有的通報與介入資源都打了折扣。現在看來,這一切試著脫離暴力的努力,彷彿只是一種「徘徊」,在童年的渴求與現實的不堪中,來來去去,家庭對她來說,如此無法割捨,最終她決定把家緊緊地握在手中,從此再也容不下其它。

 

這令人想起導演李安,在電影<臥虎藏龍>裡的一句知名台詞:把手握緊,其實裡面什麼也沒有,把手放開,才能得到全世界。

 

曾經孤單的恐懼 讓她怯步

 

擺在季姓婦人眼前,曾經有哪些選項?為什麼不離開?她的枕邊人曾經警告,選擇離婚,她將得不到孩子!讓孩子們落入和自己童年相同的失親處境,或許是她心裡難以跨越的坎;她也不曾使用緊急庇護資源,或許童年在孤兒院的記憶盤據著腦海:60年前身為孤兒,是因為無法選擇,60年後為何走回頭路,再次形單影隻?

 

季姓婦人行兇當下,雙方並無爭吵,因此,所謂因為受暴而衝動殺人,被認為少了一點「合理性」。當所有選擇,都通往內心深處旁人難以窺見的陰影,已達臨界點的絕望,力道會比一時衝動猶有過之。

 

終審:從未改變、卻已變色的盼望

 

連續三天的公開審理之後,季姓婦人做了最後的陳述:

 

我與先生這40年來,雖然不是我心目中想像的日子,但我想既然選擇了他,就勇敢面對如果人生可以從頭再來,我希望我們的婚姻生活是幸福美滿

 

這段話在季姓婦人的心中,喃喃低語了40年,人生的盼望,何止值得說上千百遍,即使在眾所矚目的終審時刻,這仍是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答辯。季姓婦人的女兒,也在法庭現身,陳述悲劇帶給她的感受。

 

我選擇原諒母親,我希望她好好活著。我把一切看在眼裡,能明白她的痛苦,我也想過,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,我是否也會選擇一樣的路?

 

她只是渴望得到愛與尊重。懇請各位法官給我們一次機會,給我媽媽一次機會,讓我們早日團聚,讓媽媽接下來的人生能好好活一次、好好愛自己。

 

人生不能重來,但可以重啟,季姓婦人的單純心願何時開始,只是時間的問題,然而,此案件卻留給台灣家庭暴力防治史一道無法迴避的永恆印記。25年來,從法入家門的觀念開始,台灣努力建構各種家暴防治的資源,每一項政策逐年密密編織,集結成網,相較於30年鄧如雯殺夫案的時空背景,受暴者已經有許多改變的可能,但如何讓網眼更密,確實接住每一位受暴的當事人,需要我們永不懈怠的繼續努力。

 

相關連結:每一天都是新的起點走過25年的防暴之路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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